胖阿姨的眼睛彎成兩道月牙,指了指姜煙的臉,“他說最白的那個女孩就是。”
最白……果然是夠簡單,也夠有辨識度。
“我還怕我認錯呢!”胖阿姨又道,“咱們水城的女孩也是一個賽一個的白,我哪兒知道誰最白?然后我就問他,如果找不到怎么辦,他說不會,只要你下樓了,我就能知道。”她說著捂嘴,笑意促狹,“可不是嘛!這模樣看一看就移不開眼珠子了,他真沒說錯呢!”
姜煙被她的天然熱絡給感染了,黑眸里不自覺也帶上了幾分笑意。
“吃吧吃吧。”胖阿姨將盤子一推,“一年只賣兩個月的櫻花餅,給你們撞上了,好好享用哦!”
說著她擦了擦手,風風火火進了后廚。
姜煙收回視線,定定看著面前的櫻花餅。
這餅不僅是粉色的,里面鑲著大大小小的櫻花花瓣,外形還做成了櫻花的模樣,將粉嫩貫徹到底,看著就是走甜甜膩膩那一掛的。
她嘗了一口,軟糯的觸感瞬間在舌尖融化,隨后是滿口甘意,意外地好吃。
姜煙滿足地瞇著眼,連續吃了好幾口。
“你還是這么喜歡甜食。”馮欽低聲開口,意味不明地笑了笑。
姜煙動作一頓。
她知道馮欽這話不是對“姜煙”說的,而是對“姜曼”。
“你還記得?”姜煙扯著嘴唇笑了笑。
“當然記得。”
“真好……我還以為不會有人留心我的喜好。”姜煙放下咬到一半的櫻花餅,抽出紙巾擦了擦指尖,動作很慢,和語氣一樣漫不經心。
馮欽咬唇片刻,沒有回答,拿起筷子低頭吃了起來,扒飯的動作有些不自然。
姜煙余光掃到他的表現,不禁有些想笑。
這么不禁砍,居然還上趕著來給她遞刀?從前的姜曼住的是破舊的閣樓,穿的是傭人剩下的衣服,每一個呼吸都小心翼翼,踩在刀尖上過日子。
她緘口不提,不代表有人可以拿著這些事來套近乎,試圖勾起那些骯臟惡心的骨肉親情。
姜煙徹底失了胃口,讓胖阿姨打包好櫻花餅,拎著上了樓。
馮欽望著她離去的背影,手指在身側逐漸收緊,愧疚和恨意同時在心底交織,但惡念很快就打敗了那一絲不忍,眼神也愈發濃黑起來。
……
接近零點時,傅司眠還沒有回。
姜煙縮進被子里,只在床頭留了一盞燈,但黑夜空洞洞地吞噬著她的睡眠,她翻覆了一會,沒有睡著,干脆擁著被子起身,靠在床沿。
櫻花餅就放在形狀奇特的木頭桌上,她盯了半晌,夜空中驟然響起了引擎聲,遙遙而來。
姜煙聽了一會,那聲響靠近了些,似乎在前面的路口就停了,隨后再次遠去。
她推開被子,赤腳下床,粉嫩的腳尖觸地,寂靜無聲。
夜風起了。
窗沿撐開一條縫隙,從這里可以看見盛放的櫻樹,顯然是經過特意挑選的房間,不過對她而言都是一樣的——她不是不諳世事的少女,早就對這些刻意營造的浪漫氛圍失去了興趣。
目光放遠,驟然見道路的盡頭有人緩步而來,手里還提著東西,頎長的身影在地面上拉出清冷的影子,步子慵懶散漫。
姜煙立刻轉身,披上一件外套下了樓,踩著綿軟的拖鞋奔到門口,視線相對之后,驟然揚起清亮的眸光,仿佛將所有的星辰裝進了瞳孔里,笑意明朗天真,歡欣的情緒一覽無余。
傅司眠腳步微滯,聽見自己鼓膜上的心跳突然停了半拍,隨后恢復如常。
剛才有那么一秒……或許是兩秒,他覺得姜煙的笑容比那三十二盞燈還亮。
“你回來啦!”她小跑著上來,頭發散著,外套里穿著睡裙,仰著頭看他。
“嗯。”傅司眠應聲。
“等了你好久……這是什么?”姜煙側頭,發現了他手里的東西。
是個籃子,里面裝滿了五顏六色的包裝袋,精致可愛。
“伸手。”他道。
姜煙聽話地伸出手,沒有猶豫。
下一秒,他將籃子掛在了她的指尖,一沉,轉身離開。
“喜歡就拿著吧。”
姜煙差點沒接住,轉頭驚疑地盯著傅司眠的背影——還真是買給她的?
雖然這話不太中聽,看著像是勉勉強強隨手給了她,但是她好歹摸清了一些傅司眠的脾性,他一旦有這種古怪又別扭的舉動的時候,多半都是為了隱藏真實目的。
即使這個目的……十分明顯。
她立刻邁開步子,拉住傅司眠的衣角往門外拖。
傅司眠回身,側臉線條被白色的路燈照著,堅毅而冰冷。
“我睡不著,陪我走走吧?”姜煙指了指面前的小道。
傅司眠停頓兩秒,隨后轉了方向,默認了這個提議。
“我看看都有什么。”姜煙低頭在籃子里摸索,邊走邊拆。
有糖,有櫻花酥,有薄荷甜餅,還有各種口味的麻薯……全是甜食。
姜煙笑了,這回笑得很真實——比起什么中看不中用的瑪瑙手鏈,她更喜歡這個,好吃又實在。
她迅速拆開糖包,往嘴里扔了一顆,立刻舒服地輕嘆:“嗯,好吃。”
傅司眠沒理她,走了幾百米后聽見身后西西索索的響動,回頭看了一眼,見姜煙正伸手往籃子底下扒拉,忍不住停下了腳步,探究的視線在她臉上掃過。
“在這兒!”姜煙摸出了另一個糖罐,對著路燈晃了晃,勾唇笑了。
傅司眠動了動唇角,“不過是幾顆糖。”
“是啊。”姜煙將糖罐抱在懷里,沒有再吃,眼底閃過幾絲莫名的情緒,“不過是幾顆糖。”
可這樣的甜味貫穿了她的記憶,是她懵懂的幼年時期最想要而得不到的東西。
“傅司眠,你喜歡水城的櫻花嗎?”姜煙轉了話題,“你在這里長大,應該經常看?”
“不喜歡。”
“為什么?”
他沒有回答。
姜煙識趣地不做聲了,走了兩步察覺到夜風開始有了涼意,于是扯了扯傅司眠的衣擺,“往回走吧。”
他突然抬看向路邊的櫻花樹,“我小時候沒機會看,所以不喜歡。”
沒機會……姜煙眼里有了深意,余光瞟著身側的人,但傅司眠的偽裝實在太堅固,她看不出什么。
“哦對,聽說你以前身體不好。”她試探著道。
“嗯。”
她咬牙,“那就是一直待在陸家養病了?”
傅司眠側頭看她。
她的神情無比坦然,仿佛打聽這些事情天經地義。
“差不多。”他敷衍著答了。
“難怪和陸云溪感情好呢。”姜煙撇嘴,酸溜溜道,“我看你身體也差不到哪兒去,不是有力氣搭木屋嗎?”
說變臉就變臉,姜煙扔下這一句就抬腳上了樓,將神情不明的傅司眠留在原地。
傅司眠:“……”
長風卷著花瓣送進大開的木屋里,街道上是長久的寂靜。